挑欢

玫瑰

                                  玫瑰

“愿岁月安好,现世安稳。”

   他在纸笺上写道。

   我笔下的人物之间的万般回转归于丑陋平庸,除了霸王和虞姬,可是最后虞姬死了,霸王败了,哀艳而苍凉。写的都是爱情的本质和结局,但我不明白的是感觉,爱情的感觉。

   但我碰见他后,我明白了。

  就是一团湿热白茫茫的氤氲蒙在眼上后,隔着这片朦胧,隐绰间看见了他的身影。

  记得是他先来找上我的。

  他喜爱我所爱写的《封锁》,在我家门口投了明片想要见我,甚至写了篇《论张爱玲》发表登报,文采蹁跹。

  笑此人精明,恰恰满足了人皆有之的那点虚荣心。

  他对于他的名字来历也毫不避讳,似乎料定了我不会在意这些。

   也如他所料,我的确不在意,未见他是出于心中的骄傲和忌讳。

  我不希望与他的相会只是一场在沉重的生命中无疾而终的爱情,只是生命中一段真空期麻痹的谎言,况且为他与宗桢一样都有家室。

  之后他多次与我相约,斟酌片刻后挑了个日期与他见面,在他的府邸。现在想起来略微可笑,他与我相约却约在他家中,这赤裸的居心呵。

   

   我犹记得他家开门便是乌木架流云蝙蝠镶云母片屏风,旁摆着白釉仿柳编鱼篓瓶斜插了几枝万年青,地板铺着二龙抢珠的大地毯,客厅是摆着软垫的沙发,几案上搁了一樽景泰蓝的瓶樽,一通气派不可言。那天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似乎他刚刚在看报手上拿着一卷报纸,双眼含笑看着我,说道;“爱玲,想见你已久。”其中亲近之感并不令人烦厌倒是心中一暖。 他为我准备的是黑咖啡,漫上舌尖的苦涩窜进心里却乏起涟漪通遍全身叫人也察觉出了其间的甜蜜,叫我不可思议。他客厅里交织的紫,黑,醉红,天青,金,红的颜色在我脑中炸开成了绚烂奢靡的烟花。

   我在他家共坐了五个小时,从那天开始我变低了,我开始自卑了起来。低到了尘埃,开出了花来。

    冰冷沉寂的湖面由我投进一粒石子让它活过来再让它开始流动,男女之间沉闷的爱情被世俗所控制的多情在我不察觉时由他在我体内点燃,我开始不受控制的与他频繁见面,他总是会讲许多话而我在他身边就这么默默的听着,我们竟像是知己默契的惊人。我从不与他谈起有关他的多情和婚烟任何,从那时气我便戴上了世俗的枷锁,行走与另一条道路上,唯有这种义无反顾才使我从这沉寂腐朽的生活里呼吸了新鲜的空气,找到这不值一提的意义。

   在一天晚上,我与他看完电影沿街散步,我与他一同坐上了午夜末班车,穿过了隧道,昏黄的街灯落在了他的脸上,那时候都是不理智都沉浸在了不知名的情感之中,迷离的叫人沉醉,就连下车后竟闻到了郁金花的甜香味。

  街道上没有路人,只有我与他。他说我是临水照花人,用手挽过我耳根后落下的发丝,他用手替我别过使它变的温顺,也只有他可以使它变的温顺了。我从不屈服于男权,我只屈服于内心的情感,屈服于我对他的爱。

  那个夜晚后,他便离开了,汪精卫倒台了,他也受到了牵连。

   等我与他再见面时已是一年半后,他在这期间颠沛流离,与英娣离婚了,也正是与英娣离婚了他才敢向我求婚。我们没有举行婚礼的仪式却做了婚礼的承诺。我想就婚礼本身而言这个仪式是虚浮夸张的,就算它是寄托了少女所有的幻想,但婚礼本身重要的不是仪式而是此刻与心爱那人站在一起为未来做下承诺,做下之前的我觉得可笑夸张的承诺。

   他在一张婚书上写道;“: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在未来生死契阔难料,但此时此刻我们却是相守相爱的。

  之后我们仍旧沿着各自习性生活,婚烟二字无法绑住我们更何况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婚烟呢?

    白日里我同他不常见面,往往直至深夜他才归来,我在客厅看书,睡眼朦胧间看见他归来坐到我身旁,听见他在我耳旁说;“最近形势不大好,我要走了。”他的手细细的抚摸着我的脖颈,我只当他一时痴狂更何况聚散终有时,无论与何人。

  但第二天他果然不见了,我再到他的府邸仍然是富丽堂皇的模样却是变成了只有鬼怪住的地方,人的气息都被他带走了,只有一片空荡荡和这轮没有温度的阳光。

  我又摸了摸的脖颈,转身离开。

  等再见有时四季变换了两轮。

  武汉的阳光炙热的叫人头脑发晕,人与人紧贴着,旗袍上被汗水染的黏腻,此刻一股气在我胸口紧憋着唯有见到他这口气才能放下。

  临去见他前我又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鬓角掉落下的发丝,发现自己的旗袍竟然有些发乌,脸上是茫然无措的神情。一副蠢样。

  呵。

  我按下了他家门口的门铃,心跳如铃鼓。

  开门的是一名女子,身穿着一身火红的缎子旗袍,两只手腕上直戴了八只扭花金钱镯,看着可爱透着股放荡的模样。

  她朝我温柔的一笑,扭头就不只是朝谁说话,声音甜腻;“快出来,有客来找你了。”

  之后看着他缓缓从后方走来,他的样子与以往并无差别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似乎更精神了些,不过额上添了一些皱纹或许是这几年四处奔波所致的。他见了我后难挡眼中的诧异,甚至不知所措了起来,弄得我几欲发笑,几时他也会有这般模样了呢?

   那名女子是看出了什么,陪着笑将我请了进去,倒了杯茶给我后便借了个油头离开了。

  临行前,听见他同那名女子说;“她只是我妹妹,来探望我,你出去玩小心些。”

   那女子离开后,他用万般愧疚的神情看着我,一句话他似乎要脱口而出又收回,来来回回不知几次终于才完完整整的说出一句话;“抱歉,我不知你还是喜欢着我,”

   我未搭理他,仔细着打量着他家中的摆设,没有了原先的大气,紫檀硬木的桌椅却要搭配粉红庸俗的流珠,瓷砖的地板似乎蒙上了一层油应该是很久未拖过了。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一条条黑色的裂缝出现在那一团白里,似像即将要吞噬人的黑洞狰狞的可怕,我再也戴不下去了,在他错愕痛心的目光下起身离开。

   回家后,我从抽屉里翻出了从前他写的纸笺,那行“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已背时间染的泛黄。

   我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什么是爱情,从前的《封锁》宗桢那场意外出现的爱情不过是我的臆想,现在我才明白。

    冷暖色调的氤氲之间飘着一股沉沉的烟味,拖着人的躯壳难以离开。

   心中被一根刺扎着,我扭头看向窗台,红玫瑰开着正艳。

评论

热度(1)